抱朴子者,姓葛,名洪,字稚川。丹阳句容人也。其先葛天氏,盖古之有天下者也。后降为列国,因以为姓焉。洪曩祖为荆州刺史,王莽之篡,君耻事国贼,弃官而归,与东郡太守翟义共起兵。将以诛莽,为莽所败,遇赦免祸,遂称疾自绝于世。莽以君宗强,虑终有变,乃徙君于琅琊。
抱朴子,姓葛名洪字稚川,是丹阳郡句容县人。他的祖先葛天氏,大约是古代拥有天下的。后来下降为诸侯国之一,于是就以葛为姓了。葛洪的远祖做荆州刺史。王莽篡位的时候,他耻于为国贼做事,放弃官职回归故乡,和东郡太守翟义共同起兵,准备去讨伐王莽,被王莽打败了,遇到大赦免除了灾祸,于是就称病断绝了和世上的往来。王莽因为他宗族强盛,顾虑终究会生变故,于是让他迁居到琅琊郡。
君之子浦庐,起兵以佐光武,有大功。光武践祚,以庐为车骑。又迁骠骑大将*,封下邳僮县侯,食邑五千户。开国初,侯之弟文,随侯征讨,屡有大捷。侯比上书为文讼功,而官以文私从兄行,无*名,遂不为论。侯曰:“弟与我同冒矢石,疮痍周身,伤失右眼,不得尺寸之报。吾乃重金累紫,何心以安?”乃自表选取转封于弟。书上请报,汉朝欲成君高义,故特听焉。文辞,不获已。受爵即第,为骠骑营立宅舍于博望里。于今基兆石础存焉。又分割租秩以供奉吏士,给如二君焉。骠骑殷勤止之而不从。骠骑曰:“此更烦役国人,何以为让?”乃托他行,遂南渡江而家于句容。子弟躬耕,以典籍自娱。文累使奉迎骠骑,骠骑终不还。又令人守护博望宅舍,以冀骠骑之反,至于累世无居之者。
他的儿子浦庐,起兵来协助汉光武帝,有很大的功劳。光武帝即位,拜浦庐为车骑将*,后又升为骠骑大将*,封为下邳僮县侯,食邑有五千户。开国之初,侯爷的弟弟葛文,随同侯爷四方征讨,多次打了大胜仗。侯爷连续上书为葛文争功,而宫府认为葛文是私自跟随哥哥打仗,名字没有列入*籍,于是不予论功行赏。侯爷说:“弟弟和我一同冒着箭石征战,满身是伤,由于受伤而失掉了右眼,但得不到点滴回报,我却是官高爵显,怎么能心安呢?”于是亲自上表请求把自己的爵位转封给弟弟。书上达皇帝请求答复。汉朝廷愿意成全他的高尚行为,因此破例准了他的奏请。葛文辞让但没有被答应,只得接受了爵位住进了宅第,为骠骑大将*在博望里另外营建住宅。直到现在地基界域的础石还在那里。又把自己所得的赋税和俸禄分出一部分供给大将*的官吏士卒,充足供应就好像有两个主人一样。骠骑大将*恳切地制止但葛文不听。骠骑大将*说:“这样就更烦扰劳累了采邑中的百姓,哪里还有谦让之德?”就找了个另外的借口走了。于是向南渡过长江,定居在了句容。子弟们亲自耕种,以阅读典籍自娱自乐。葛文屡次派人去接骠骑大将*,骠骑大将*始终不回来。又命人守护博望里的住客,希望骠骑大将*能够返回,以至于许多代都没有人居住。
洪祖父学无不涉,究测精微,文艺之高,一时莫伦。有经国之才,仁吴,历宰海盐。临安。山阴三县。入为吏部待郎,御史中丞,庐陵太守,吏部尚书,太子少傅,中书,大鸿胪,侍中,光禄勋,辅吴将*,封吴寿县侯。
葛洪的祖父在学问上无不涉猎,研究深入细致,写作文章的水平之高,一时间无人能比,有治理国家的才能。在吴国做官,接连主持海盐、临安,山阴三县,入朝做吏部侍郎、御史中丞、庐陵太守、吏部尚书、太子少傅、中书、大鸿胪、侍中、光禄勋、辅吴将*,封为吴寿县侯。
洪父以孝友闻,行为士表,方册所载,罔不穷览。仕吴五官郎,中正,建城、南昌二县令,中书郎,廷尉,平中护*,会稽太守。未辞而晋*顺流,西境不守,博简秉文经武之才,朝野之论,佥然推君。于是转为五郡赴警。大都督给亲兵五千,总统征*,戍遏疆场。天之所坏,人不能支,故主钦若,九有同宾,君以故官,赴除郎中。稍迁至大中大夫,历位大中正,肥乡令。县户二万,举州最治,德化尤异,恩洽刑清,野有颂声,路无奸迹,不佃公田,越界如市。秋毫之赠,不入于门;纸笔之用,皆出于私财。刑厝而禁止,不言而化行。以疾去官,发诏见用为吴王郎中令。正色弼违,进可替不,举善弹枉,*国肃雍。迁邵陵太守,卒于官。
葛洪的父系以孝顺父母、亲爱兄弟而闻名,他的行为是士人的表率。典籍上记载的东西,遍览无遗。在吴国做官为五官郎、中正、建城和南昌两县的县令、中书郎、廷尉平、中护*,拜为会稽太守。未曾辞官,晋*顺江流而下,西边边境守不住了。朝廷广泛地选拔有文韬武略的人才,朝廷内外的意见,一致推举他,于是转而为吴国五郡奔赴危急的地方。大都督给足他五千随身卫兵,他统领全*防守在边境上。上天毁坏的东西,人力不能支撑。原来的国君恭敬归顺,九州统一了。先父以原有的官阶投奔,被授予郎中,逐渐升至太中大夫,历任大中正、肥乡县令。该县户数二万,是全州治理得最好的,德行教化尤其出色。施恩允当刑法清廉,田野中都有颂扬之声,路上没有邪恶行为的痕迹,农民不耕作公家的田地,外县的人们都越过县界来本县的集市。一点一滴的馈赠,都不收入家中;所用的纸笔,都是花自己的钱购买。刑罚不施而令禁则止,不用多言而教化得行。他因为生病失去了官职,皇帝又发诏书任用他为吴王郎中令,他非常严肃地矫正过失,提拔合格之人废弃不称职者,荐举善人善事弹劾枉法之官,*队和国家都严正和谐。后升职为邵陵太守,在官任上去世。
洪者,君之弟三子也。生晚,为二亲所娇饶,不早见督以书史。年十有三,而慈父见背。夙失庭训,饥寒困瘁,躬执耕穑,承星履草,密勿畴袭。又累遭兵火,先人典籍荡尽。农隙之暇无所读,乃负笈徒步行借。又卒于一家,少得全部之书,益破功日伐薪以给纸笔,就营田园处,以柴火写书。坐此之故,不得早涉艺文。常乏纸,每所写,反覆有字,人尠能读也。年十六,始读《教经》、《论语》、《诗》、《易》。贫乏无以远寻师友,孤陋寡闻,明浅思短,大义多所不能通,但贪广览,于众书乃无不暗诵精持。曾所披涉,自正经、诸史、百家之言,下至短杂文章,近万卷。既性暗善忘,又少文,意志不专,所识者甚薄,亦不免惑,而著述时犹得有所引用,竟不成纯儒,不中为传授之师。其河洛图纬,一视便止,不得留意也。不喜星书及算术九宫三棋太一飞符之属,了不从焉。由其苦人而少气味也。晚学风角望气三元遁甲,六壬太一之法,粗知其旨,又不研精。亦计此辈率是为人用之事,同出身情,无急以此自劳役,不如省子书之有益,遂又废焉。
葛洪,是先父的第三个儿子。出生晚,被双亲所娇养,没有很早就被督促着学习经史典籍。十三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了。过早地失去了父亲的教诲,生活饥寒困苦,要亲身参加耕作收割,披着星光踏着草丛,勤勉地劳作在田地中。又连续遭受战乱,先人的典籍荡然无存,干农活的空闲时间也无书可读。于是就背着书箱步行去借,又终于在一处人家差不多得到了全部书籍。再更下功夫地砍柴卖掉,满足纸笔之需。在种田种菜的地方,就用柴点火照明写字读书。因为这个缘故,不能早早涉猎经史典籍。经常缺乏纸张,所写的每张纸,都反反覆覆写上字,很少有人能读。十六岁时,才开始读《孝经》、《论语》、《诗经》、《周易》。由于贫困不能去远处寻师觅友,因此孤陋寡闻,理解思考都很浮浅,很多重要的道理都不懂得。只是追求广泛阅览,对众多的书籍无不暗暗地记诵精心去掌握。曾经翻阅涉猎的,上自五经正典、诸史书、诸子百家的学说,下至各种短文章,将近万卷。既本性昏昧忘性大,又缺少文采,意志不专一,所知道的很浅薄,也免不了有疑惑不解之处。但著述的时候还是能够有所引用,但终不是个纯粹的儒生,不适合做向人传授的老师。那些河图、洛书、图谶、纬书之类,看看就算了,没能留意于它们。不喜欢星象书以及算术、九宫、三棋、太一、飞符这一类东西,一点都追随不上,由于它们枯燥缺少趣味。岁数大些学习风角、望气、三元、遁甲、六壬、太一等方法,大略知道了其中的意思,又没有研究得很精深。也是想到这类东西都是为别人服务的事情,同是出于人之常情,没有急于用这些自己劳累自己,不如弄明白诸子百家的书有好处,于是又停止了。
案《别录》《艺文志》,众有万三千二百九十九卷,而魏代以来,群文滋长,倍于往者,乃自知所未见之多也。江表书籍,通同不具,昔欲诣京师索奇异,而正值大乱,半道而还。每自叹恨。今齿近不惑,素志衰颓,但念损之又损,为乎无为,偶耕薮泽,苟存性命耳。博涉之业,于是日沮矣。
按照《别录》和《汉书文艺志》的记载,古籍有一万三千二百六十九卷之数。而魏代以来,文章大量增长,比以前多了一倍,这才知道自己没见过的有多么多。长江以南的书籍,全都没有。以前想到京城去搜求奇异的书籍,但正遇大乱,半路上回来了,常常自己叹息遗憾。如今年龄接近四十岁,平素的志向衰退了,只想志向降低又降低,干些无所作为的事情,在山野中耕种田地,仅仅是苟存性命。广泛涉猎的事业,于是日渐衰败了。
洪之为人也,(有脱文)而騃野,性钝口讷,形貌丑陋,而终不辩自矜饰也。冠履垢弊,衣或褴褛,而或不耻焉。俗之服用,俾而屡改,或忽广领而大带,或促身而修袖,或长裾曳地,或短不蔽脚。洪期于守常,不随世变。言则率实,杜绝嘲戏,不得其人,终日默然。故邦人咸称之为“抱朴之士”。是以洪著书,因以自号焉。
葛洪的为人(有脱文)而愚呆粗野,性情迟钝口不善言,相貌丑陋,但始终不自我辩解、怜悯和掩饰。帽子和鞋肮脏破烂,衣服有时也是破烂的,但或许并不觉得羞耻。世俗的衣服穿戴,不长的时间就接连变化,有时忽然领子和衣带都很宽大,有时是窄腰身长袖子,有时长衣襟拖到地上,有时又短得盖不住脚。葛洪希望的是保持老规矩,不随世上潮流改变。说话就全是实话,完全不要调笑嘲弄,不遇到适当的人,会整天沉默不语。因此本地方的人都称之为“抱朴之士”,所以葛洪著书就以它做为自己的号了。
洪禀性尫羸,兼之多疾,贫无车马,不堪徒行,行亦性所不好。又患弊俗,舍本逐末,交游过差,故遂抚笔闲居,守静荜门而无趋从之所,至于权豪之徒,虽在密迹,而莫或相识焉。衣不辟寒,室不免漏,食不充虚,名不出户,不能忧也。贫无僮仆,篱落顿决,荆棘丛于庭宇,蓬莠塞乎阶雨留,披榛出门,排草入室,论者以为意远忽近而不恕。其乏役也。不晓谒(有脱文)以故初不修见官长。至于吊大丧,省困疾,乃心欲自勉,强令无不必至,而居疾少健。恒复不周,每见讥责于论者。洪引咎而不恤也。意苟无余,而病使心违,顾不愧己而已,亦何理于人之不见亮乎?唯明鉴之士,乃恕其信抱朴,非以养高也。
葛洪天生瘦弱,加上多病,因为贫穷而没有车马,又禁不起步行,出门远行也是本性不喜欢的。又怕沾染上庸俗的毛病,舍弃根本而追求末节,与人交往太差,因此就握笔闲居,静守竹门,而没有可去的地方。至于有权有势的人,即使他拜望者众多,有时也不认识。衣服不能御寒,屋子不免漏雨,饭食不果腹,名声不出家门,都不值得忧虑。因为穷困没有仆人,篱笆颓坏开豁,荆棘在院中檐下丛生,蓬蒿野草盖住了台阶,分开棒莽才能出门,推倒野草方可进屋。议论者认为是葛洪志向高远忽视了身边的小事,而没想到是他缺少仆役。不懂得拜谒(有脱文)因此从一开始就不被官员们赏识。至于吊唁他人父母之丧,问候困苦和生病的人,是心中希望尽力而为,要求自己一定要到。但常生病少有壮健之时,总还是有不周到的地方,常常被议论的人讥消责备,葛洪都承认过失不自顾惜。假如没有其他的想法,而是因病使得未能如愿,只是自己于心无愧而已,又有什么理由对别人不谅解自己不满呢!希望善于分辨事物的人们,体谅他只是信从“抱朴”,不是以此培养自己的傲气。
世人多慕豫亲之好,推暗室之密,洪以为知人甚未易,上圣之所难。浮杂之交,口合神离,无益有损。虽不能如朱公叔一切绝之,且必须清澄详悉,乃处意焉。又为此见憎者甚众而不改也。驰逐苟达,侧立势门者,又共疾洪之异于己,而见疵毁,谓洪为傲物轻俗。而洪之为人,信心而行,毁誉皆置于不闻,至患近人或恃其所长而轻人所短。
世上的人多羡慕欢快亲好的交情,推崇可谈知心话的友谊。葛洪认为了解人是很不容易的,即使对于圣人也是很困难的事。浮泛驳杂的交情,嘴上一致却心有芥蒂,没有好处只有坏处。虽然不能像朱穆朱公叔那样断绝一切交往,也必须要一切都了解得透彻细致,才真心相处。又因为这一点被很多人恼恨但也不悔改。那些追随人后苟且求进,侧身站立于有势者之门的人,又都恨葛洪与他们不同而挑毛病诽谤,说葛洪是自负看不起一般人。而葛洪的为人,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行事,诋毁赞誉全都放在一边像没听见一样,对现在有的人依仗自己的长处轻视别人的短处很担忧。
洪忝为儒者之末,每与人言,常度其所知而论之,不强引之以造彼所不闻也。及与学士有所辩识,每举纲领。若值惜短,难解心义,但粗说意之与向,使足以发寤而已,不致苦理,使彼率不得自还也。彼静心者,存详而思之,则多自觉而得之者焉。度不可与言者,虽或有问,常辞以不知,以免辞费之过也。洪性深不好干烦官长,自少及长,曾救知己之抑者数人,不得已,有言于在位者,然其人皆不知洪之恤也。不忍见其陷于非理,密自营之耳。其余虽亲至者,在事秉势,与洪无惜者,终不以片言半字,少累之也。至于粮用穷匮急,合汤药则唤求朋类,或见济,亦不让也。受人之施,必皆久久渐有以报之,不令觉也。非类则不妄受其馈致焉。洪所食有旬日之储,则分以济人之乏;若殊自不足,亦不割己也。不为皎皎之细行,不治察察之小廉。村里凡人之谓良守善者,用时,或赍酒肴候洪,虽非俦匹,亦不拒也。後有以答之,亦不登时也。洪尝谓史云不食于昆弟,华生治洁于昵客,盖邀名之伪行,非廊庙之远量也。
葛洪我勉强也算个读书人。每和别人谈话,总是估计他所知道的来说,不强拉着人到他所没听说过的领域。至于和有学之士有所辩论,每次都举出大纲与要领。如果遇上护短的人,难于理解他的真心想法,就只大略说说自己的意思和倾向,使其能对人有所启发而已,不下功夫极力深究,使对方完全没有返身的余地。那些静下心来的人能够审慎地去思考,那就多数能自己理解而有所收获。估计不值得和他说话的人,即使有时提出问题,也总是以不知道推辞,免得浪费唇舌。葛洪本性非常不喜欢麻烦当官的,从年轻到年长,曾经救助几位知己而受冤屈的人,不得已才向当权者去说。然而这些人都不知道葛洪怜惜他们,我是不忍心看着他们陷人冤屈之中,暗地里设法援救的。其他的人即使亲自上门,当权有势,但与葛洪不相互看重的,始终不去用只言片语稍稍劳累他们一下。至于自己粮食和费用不足,或急着配齐药剂,就呼求朋友们,有时接受人家的接济,也不辞让。受人的恩惠,一定都慢慢地逐渐报答人家,不让人感觉到。如果不是一类人,就不胡乱接受他的赠送。葛洪的食物如果有十天的储备,就分出来接济那些缺少的人;如果自己还很不足,也不分自己的。不干那种完全一清二楚的小事,不致力于分辨极细小的清廉。村里人凡真正善良的,时常带些酒菜来问候葛洪,虽然不属同一类人,也不拒绝。以后会答谢他们,也不在当时。葛洪曾说,范冉范史云不吃亲兄弟的饭,华欲对非常亲近的客人搞廉洁,都是沽名钓誉的虚伪行为,不是登朝廷做大事的人应有的宽广胸怀。
洪尤疾无义之人,不勤农桑之本业,而慕非义之奸利。持乡论者,则卖选举以取谢;有威势者,则解符疏以索财。或有罪人之赂,或枉有理之家。或为逋逃之薮,而飨亡命之人;或挟使民丁,以妨公役;或强收钱物,以求贵价;或占锢市肆,夺百姓之利;或割人田地,劫孤弱之业。惚恫官府之间,以窥掊克之益,内以夸妻妾,外以钓名位。其如此者,不与交焉。由是俗人憎洪疾己,自然疏绝,故巷无车马之迹,堂无异志之宾,庭可设雀罗,而几筵积尘焉。
葛洪尤其痛恨无义的人,不努力去从事农桑这样的根本之业,而追求不正当的利益。握有乡中品藻之权的人,就靠荐举人获取酬劳;有地位权势的人,就靠任官的救命文书索取财物。有的收取真正罪犯的贿赂,而屈枉了有理的人家;有的给逃跑的人准备了避难处,而获得了亡命者给予的钱财。有的挟使民丁妨害官府的差役,有的强追收取钱财物品寻求高的报酬。有的强霸市场,抢夺百姓的利益;有的侵割别人的田地,劫夺孤单软弱者的产业。在官府之间奔走钻营,伺机攫取利益。在家中向妻妾炫耀,在外钓取名誉地位。凡这样的人,不和他交往。由此庸俗的人们恼怒葛洪对他们的痛恨,自然疏远断绝了往来。故此小巷中没有车马的痕迹,堂上没有志向不同的宾客,院里几乎可架设捕鸟的网,而几案上和坐席上都积满了尘土。
洪自有识以逮将老,口不及人之非,不说人之私,乃自然也。虽仆竖有其所短,所羞之事,不以戏之也。未尝论评人物之优劣,不喜诃谴人交之好恶。或为尊长所逼问,辞不获已,其论人也,则独举彼体中之胜事而已。其论文也,则撮其所得之佳者,而不指摘其病累,故无毁誉之怨。贵人时或问官吏民,甲乙何如。其清高闲能者,洪指说其快事;其贪暴暗塞者,对以偶不识悉。洪由此颇见讥责,以顾护太多,不能明辩臧否,使皂白区分,而洪终不敢改也。
葛洪从懂事一直到将要老了,嘴上不谈别人的过失,不说别人的隐私,是天性如此。即使是童仆有短处有可羞的事,也不拿来和他们开玩笑。未曾议论品评过别人的优劣,也不喜欢批评别人交往的好坏。有的时候被位尊辈长的人所逼问,推辞也推辞不掉,那么谈论人时,就仅仅列举出人家的好事;谈论文章时,拣人家写就的好文章,而不挑人家有毛病的地方加以指责。因此没有因诽谤赞誉招致怨恨。有地位的人有时问及官员、部吏、百姓某人某人怎么样。其中清高有能力不显露的人,葛洪就述说他们令人满意称心的事;其中贪婪残暴昏乱愚昧的人,就用碰巧不认识不熟悉回答。葛洪因此很是受到讥诮责难,认为是照顾庇护的太多,不能明辨善恶,使黑白分明,但葛洪始终不敢改变。
每见世人有好论人物者,比方伦匹,未必当允,而褒贬与夺,或失准格。见誉者自谓己分,未必信德也;见侵者则恨之入骨,剧于血雠。洪益以为戒,遂不复言及士人矣。虽门宗子弟,其称两皆以付邦族,不为轻乎其价数也。或以讥洪,洪答曰:我身在我者也,法当易知。设令有人问我,使自比古人,及同时令我自求辈,则我实不能自知,可与谁为匹也。况非我,安可为取而评定之耶?汉末俗弊,朋*分部,许子将之徒,以口舌取戒。争讼论议,门宗成雠。故汝南人士无复定价而有月旦之评。魏武帝深亦疾之,欲取其首,尔乃奔波亡走,殆至屠灭。前鉴不远,可以得师矣。且人之未易知也,虽父兄不必尽子弟也,同乎我者遽是乎?异于我者遽非乎?或有始无卒,唐尧、公旦、仲尼、季札,皆有不全得之恨,无以近人信其喽喽管见荧烛之明,而轻评人物。是皆卖彼上圣大贤乎?
经常见到世土有人好评论人,打比方划类别不一定妥当,而褒贬取舍有时也没有一个恰当固定的标准。受赞誉的自认为应该如此,实际未必确有这份德行;被侵害的则恨之入骨,比有杀人之仇还厉害。葛洪更加以此为戒,于是再不谈论士人们。即使是同门同宗的子弟,对他们的衡量也全都交给地方宗族,不轻易作出评价。有人以此讥笑葛洪。葛洪回答说:只有自己对自己知道的最清楚,按说应当是最容易了解的。假如有人问我,让我用一位古人自比,又让我在现在的人中自己找一个与我类似的人,那么我自己实在不知道能够和谁相当了,更何况不是我,怎么可以为我选取而加以评定呢?汉朝末年的坏风气,同类人相互勾结分成宗派,许邵许子将之类的人,把口舌当作武器,争辩议论,门派宗族间成为仇敌。因此汝南地方的人上不再有一定不变的标准,而有每月初一改换议题的评论。魏武帝曹操也很恨许邵,想要取他的头,他于是到处奔跑逃脱,几乎至于被杀死。前面的借鉴还不久远,我们可以从中得到师教了。况且人是很不容易了解的,即使是父亲哥哥也不一定对儿子弟弟知道得很透彻。和自己相同的就正确吗?和自己不同的就不正确吗?有的人有始而无终,唐尧、周公旦、孔仲尼、吴季札,都有非完人的遗憾,不要因为晚近以来的人相信许邵等人的啰里啰嗦的一管之见和微弱火炬一样的聪明,而轻易地评论人,他们难道都超过了那些上圣大贤了吗?
昔大安中,石冰作乱,六州之地,柯振叶靡,违正*逆。义*大都督邀洪为将兵都尉,累见敦迫,既桑梓恐虏,祸深忧大。古人有急疾之义,又畏*法,不敢任志,遂募合数百人,与诸*旅进。曾攻贼之别将,破之日,钱帛山积,珍玩蔽地,诸*莫不放兵收拾财物,继毂连担。洪独约令所领,不得妄离行陈。士有摭得众者,洪即斩之以徇。于是无敢委杖,而果有伏贼数百,出伤诸*。诸*悉发,无部队,皆人马负重,无复战心。遂致惊乱,死伤狼藉,殆欲不振。独洪*整齐毂张,无所损伤。以救诸*之大崩,洪有力焉。後别战斩贼小帅,多获甲首,而献捷幕府。于是大都督加洪伏波将*,例给布百匹。诸将多封闭之,或送还家,而洪分赐将士,及施知故之贫者,余之十匹,又径以市肉酤酒,以飨将吏。于时窃擅一日之美谈焉。
以前在晋惠帝太安年间,石冰作乱,有六个州的地方,闹得树枝振颤树叶飘落,很多人背离正路而与叛乱者勾结。义*的大都督邀请葛洪去做将兵都尉,多次催促。一方面本乡本土的人害怕这些强盗,祸深忧重,而古人有解决紧急危难的道德传统;另一方面又畏惧*法,不敢任意行事。于是就募集了几百人,一与各路*队共同进兵。曾经攻打过强盗的一个部将,破敌之日,钱币布帛堆积得像山一样,珠宝珍玩遍地都是。各路*队都放任士兵收拣财物,一车接一车一担连一担。只有葛洪约束命令所统领的队伍,不能随便离开队列。兵士有拾取财物多的,葛洪就斩首示众,使得当时没人敢扔掉武器。后来果然有几百名埋伏的强盗出来攻打各路*队。各路*队虽然全都发起攻击,但没有部伍队列,人和马都背负着很重的东西,不再有一点斗志,于是导致惊慌混乱,死伤者杂乱不堪,简直要整顿不起来了,只有葛洪的*队整整齐齐严阵以待,没有什么损失,并因此而挽救了各路*兵的大溃败,葛洪是出了大力的。后来另遇征战,斩杀了强盗的一个小的带兵将领,杀死了很多敌人缴获了很多甲胄,向帅营报捷。当时大都督就加封葛洪为伏波将*。按例发给各将领一百匹麻布,各位将领多数都收起来,或者送回家去。而葛洪则分赐给手下的将士们,以及送给熟人旧友中贫困的人。剩下的十匹,又直接去换成酒肉来犒劳将官们。一时间私下里传为美谈。
事平,洪投戈释甲,径诣洛阳,欲广寻异书,了不论战功。窃慕鲁连不受聊城之金,包胥不纳存楚之赏,成功不处之义焉。正遇上国大乱,北道不通。而陈敏又反于江东,归途隔塞。会有故人谯国嵇君道,见用为广州刺史。乃表请洪为叁*。虽非所乐,然利可避地于南,故黾勉就焉。见遣先行催兵,而君道于後遇害,遂停广州。频为节将见邀用,皆不就。永惟富贵可以渐得而不可顿合,其间屑屑,亦足以劳人。且荣位势利,譬如寄客,既非常物,又其去不可得留也。隆隆者绝,赫赫者灭,有若春华,须臾凋落,得之不喜,失之安悲?悔吝百端,忧惧兢战,不可胜言。不可为也。且自度性笃懒而才至短,以笃懒而御短才,虽翕肩屈膝,趋走风尘,犹必不办大致名位而免患累,况不能乎?未若修松乔之道,在我而已,不由于人焉。将登名山,服食养性。非有废也,事不兼济,自非绝弃世务,则曷缘修习玄静哉?且知之诚难,亦不得惜问而与人议也。是以车马之迹,不经贵势之域;片字之书,不交在位之家。又士林之中,虽不可出,而见造之宾,意不能拒,妨人所作,不得专一,乃叹曰:山林之中无道也。而古之修道者,必入山林者,诚欲以违远讙哗,使心不乱也。今将遂本志,委桑梓,适嵩岳,以寻方平梁公之轨。先所作子书内、外篇,幸已用功夫,聊复撰次,以示将来云尔。
事情平息以后,葛洪离开了*队,直接去了洛阳,想广泛搜集奇异的书籍,而完全不谈自己的战功。私下里敬慕鲁仲连没接受因破聊城而赐的*金,申包胥没收下保存楚国而给予的赏赐,那种成功而不居功的精神。正好遇上北方大乱,北边的道路不通,而陈敏又在江南造反,回去的路也被阻隔了。恰巧有个老熟人谯国郡的嵇含字君道,被任命为广州刺史,于是上表请求让葛洪做参*,这虽然不是我所乐意的事,但好处是可以躲避到南方去,所以就勉强就职了。葛洪被派遣先去催兵,而稽君道在此之后就遇害了,于是停留在广州。屡次被驻*将领所邀请去任职,全都没去就任。我一直觉得富贵可以逐渐得到,但不能一下子获取,而且其中琐碎的事情也足够累人的了。再说荣耀地位权势利益,就好像寄宿的客人,一则不是长久的东西,二则它的离去也不能留住。正值隆盛的人会倒台,显赫一时的人也会消灭,就像春天的花朵一样,很快就会凋落。如果得到时不觉高兴,那么失掉时又怎么会悲伤呢?那种百般的后悔,担忧害怕,小心战栗,一言难尽,实在不值得去干。而且自我估量非常懒惰而才能又低到极点,凭懒惰之身驾驭着低下的才能,即使是缩肩屈膝,跟着别人马后的扬尘跑,仍然达不到获取很高的名誉地位并免除祸患牵累,何况还不肯那样呢!不如修行赤松子、王子乔的隐逸之道,自己支配自己,不受治于人。准备登上有名的山峰,服食丹药涵养本性。这并非有所偏废,凡事不能两全,如果不能断绝世上的俗事,那么有什么机缘修炼学习这种神妙专一的道行呢!况且了解它是很难的,也就不能吝惜求问而去和别人议论了。因此我的车马的行迹不经过有权势者住的地方,即使是几个字的信也不与在位者之家相交递。再有士人们当中虽然不必出入交往,但是客人来访,想来总不能拒绝,妨碍人家做事情,不能专心一意。于是感叹道:山林之中虽然并没有真理,但是古代追求真理的人,一定要入山林,就是因为确实想以此远离喧闹的地方,使心神不乱。现在我就准备按内心的想法去做,离开故乡,到高山中去,以寻求王方平、梁鸿的足迹。以前所写的子书内外篇,幸亏已用了很大功夫,再略加编排,以便让后人看看,如此而已。
洪年十五、六时,所作诗赋杂文,当时自谓可行于代,至于弱冠,更详省之,殊多不称意。天才未必为增也,直所览差广,而觉妍媸之别。于是大有所制,弃十不存一。今除所作子书,但杂尚余百所卷,犹未尽损益之理,而多惨愤,不遑复料护之。他人文成,便呼快意,余才钝思迟,实不能尔。作文章每一更字,辄自转胜,但患懒,又所作多不能数省之耳。洪年二十余,乃计作细碎小文,妨弃功日,未若立一家之言,乃草创子书。会遇兵乱,流离播越,有所亡失,连在道路,不复投笔十余年,至建武中,乃定凡著《内篇》二十卷,《外篇》五十卷,碑颂诗赋百卷,*书檄移章表笺记三十卷,又撰俗所不列者,为《神仙传》十卷,又撰高尚不仕者,为《隐逸传》十卷又抄五经、七史、百家之言,兵事、方伎、短杂奇要三百一十卷,别有目录。其《内篇》言神仙方药、鬼怪变化、养生延年、禳邪却祸之事,属道家;《外篇》言人间得失,世事臧否,属儒家。
葛洪十五六岁所写的诗、赋和各色文章,当时自认为可以流行于世。到了年近二十岁,再仔细看看,有很多不满意的。天生的才能未必有什么增长,只是所见的东西有了多少的不同,才觉出写的东西有美丑的差别。于是写了大量的作品,但扔掉十份也存不下一份。现在除了所写的子书,只剩下各色作品一百卷左右,还没完全进行筛选,而经常心情烦乱,没空再去拣选整理它。别人的文章写成,便表示非常高兴,我自己才能差文思慢,实在写不成这样。写文章每改一个字,就自觉比原来强了,只是犯懒,写的东西又多,所以不能反复察看。葛洪二十多岁,才考虑到写小篇的文章,白白浪费时间,不如建立一家学说,于是开始起草子书。恰好遇上兵荒马乱,离散流亡,有些稿子丢失了,在连续流亡的路上,不再执笔写作有十几年时间,到了元帝建武年间才定稿。总共写成《内篇》二十卷,《外篇》五十卷,《碑颂诗赋》一百卷,《*书檄移章表笺记》三十卷。又为一般不列入者撰写《神仙传》十卷,又为品德高尚但隐居的士人撰写《隐逸传》十卷。还抄写五经七史诸子百家的学说,《兵事方伎短杂奇要》三百一十卷,另有目录。其中《内篇》说的是神仙方药鬼怪变化养生延年却除邪祸的事,属于道家思想;其中《外篇》对世上事情的得失善恶做一些评价,属儒家思想。
洪见魏文帝《典论》自叙,未及弹棋击剑之事,有意于略说所知,而实不数少所便能,不可虚自称扬。今将具言,所不闲焉。洪体纯性驽,寡所玩好,自总发垂髫,(有脱文)又掷瓦手抟,不及儿童之群,未曾斗鸡鹜,走狗马,见人博戏,了不目眄。或强牵引观之,殊不入神,有若昼睡。是以至今不知棋局上有几道樗蒲齿名。亦念此辈末伎,乱意思而妨日月,在位有损*事,儒者则废讲诵,凡民则忘稼穑,商人则失货财。至于胜负未分,交争都市,心热于中,颜愁于外,名之为乐,而实煎悴,丧廉耻之操,兴争竞之端,相取重货,密结怨隙。昔宋闵公、吴太子致碎首之祸,生叛乱之变,覆灭七国,几倾天朝。作戒百代,其鉴明矣。每观戏者,渐恚交集,手足相及,丑詈相加,绝交坏友,往往有焉。怨不在大,亦不在小,多召悔吝,不足为也。仲尼虽有昼寝之戒,以洪较之,洪实未许其贤于昼寝。何则?昼寝但无益而未有怨恨之忧,斗讼之变,圣者犹韦编三绝,以勤经业,凡才近人,安得兼修,惟诸戏尽不如示一尺之书,故因本不喜而不为,盖此俗人所亲焉。
葛洪看魏文帝曹王的《典论自叙》,其末尾处谈及弹棋、击剑之类的事,有意略微说一下自己所知道的,但这实际上并不属于我从小就熟习的事情之列,不能自己虚张显扬,如今将要详细说说这我所不熟习的事。葛洪身体笨拙天赋低下,所喜好的所玩的东西很少,从儿童时代,(有脱文)而且抛掷瓦片、徒手搏打,也不如众多的其他儿童。从没斗过鸡鸭、跑过狗马。看见人家以棋赌输赢,连斜眼看一眼都不肯。有人强拉着去看,可我太不能集中精神,就像白天睡着了一样。因此到现在不知道棋盘上有几条线,樗蒲上齿的名称是什么。又觉得这是些末流小技,扰乱思想而且耽误时间,如果是有职位的人就会损害*事,是读书人就得停止讲诵经典,一般百姓会忘记耕种收获,商人会失掉很多钱财。至于分不出输赢时:在城里街市上互相争吵,体内心火上升,外表愁容满面,名义上是取乐,实际上却是挨煎受罪。它使人丢掉了懂得廉耻的操守,而引发争斗的开端。相互赢取了大量钱财,但也结下了深深的怨仇。从前春秋时的宋闵公、西汉时的吴太子都因此而招致杀身的祸患,后者甚至引发了叛乱,导致七国的灭亡,几乎颠覆了汉中央王朝。无数代后人都应引以为戒,它的借鉴作用是明显的。每次观看博戏,那种羞惭恼怒交加,手脚并用的互斗,用丑话相骂,断绝交情败坏友谊的情况,往往存在。仇怨不在大,也不在小,凡会招致后悔和羞耻的,就不应该去做。孔子虽然有不该白天睡觉的告戒,让葛洪来比较,葛洪实在不会赞成博戏比白天睡觉强。为什么呢?白天睡觉只是没有好处,但不会有招怨恨的忧虑,不会发生殴斗争吵的变故。孔子这样的圣人尚且多次读断了编竹简的皮条,以勤奋于研究经典的事业,才能普通智力浅近的人,怎么能全顾到呢!考虑到各种博戏全都不如给人一尺长的书籍看看,故此,因为我从根本上就不喜欢而不去做,总认为这是俗人们亲近的东西。
少尝学射,但力少不能挽强,若颜高之弓耳。意为射既在六艺,又可以御寇辟劫,及取鸟兽,是以习之。昔在*旅,曾手射追骑,应弦而倒,杀二贼一马,遂以得免死。又曾受刀盾及单刀双戟,皆有口诀要术,以侍取人,乃有秘法,其巧入神。若以此道与不晓者对,便可以当全独胜,所向无前矣。晚又学七尺杖术,可以入白刃,取大戟,然亦是不急之末学。知之譬如麟角凤距,何必用之?过此已往,未之或知。
年轻时曾学过射箭,但力气小,拉不开硬弓,像颜高用的那种。想到射箭既然是六艺之一,又可以抵御敌寇防备盗劫,以及射取鸟兽,所以学习它。以前在*队里,曾亲手射追赶的骑兵,使其应弦声而倒,杀死了两个强盗一匹马,于是得以免除一死。还曾经学习一刀一盾和单刀、双戟,都有口诀和技术要领,等到以此捉拿敌人,则有神秘的办法,其巧妙达到神奇的程度。如果用它来和不懂此道的人对打,就可以获得全胜,所向无敌了。后来又学了七尺棍术,可凭它入白刃战,获取大戟。但这也是不急用的末流本事,懂得它就像麒麟有角凤凰有爪,为什么一定要用它呢!除此以外,就不知道什么了。
洪少有定志,决不出身,每览巢许、子州、北人石户、二姜、两袁、法真、子龙之传,尝废书前席,慕其为人。念精治五经,著一部子书,令後世知其为文儒而已。後州郡及车骑大将*辟,皆不就。荐名琅邪王丞相府,昔起义兵,贼平之後,了不修名诣府,论功主者,永无赏报之冀。晋王应天顺人,拨乱反正,结皇纲于垂绝,修宗庙之废祀,念先朝之滞赏,并无报以劝来。洪随例就彼,庚寅,诏书赐爵关中侯,食句容之邑二百户。窃谓讨贼以救桑梓,劳不足录,金紫之命,非其始愿。本欲远慕鲁连,近引田畴,上书固辞,以遂微志。适有大例,同不见许。昔仲由让应受赐而沮为善,丑虏未夷,天下多事,国家方欲明赏必罚,以彰宪典,小子岂敢苟洁区区懦志,而距私通之大制?故遂息意而恭承诏命焉。
葛洪年轻时就有个坚定的志向,决不出仕为官。每次看到巢父、许由、子州支府、北人无择、石户之农、姜肱、姜岐、袁忠、*、法真、龙丘苌这些人的传记,曾扔掉书本离席向前,敬慕他们的为人。我想精心研究五经,写成一部子书,让后代人知道葛洪是个读书人也就够了。后来州、郡和车骑大将*辟请,我都没去就职。后来被人推荐到琅琊王导王丞相府。以前拉起义兵,直到强盗平息后,我完全不追求名声,到府中评论功劳,主观上从来没有受赏赐得答报的希冀。晋朝皇帝禀承天命,顺应人心,治理乱世,恢复安定;重振将要颓坏的皇帝统治的纲纪,把废掉的宗庙祭祀又恢复起来;惦记着前朝未颁的奖赏,对前朝旧人并未报复以便鼓励后人。葛洪按照通例就任了官职。庚寅年的皇帝诏书赐给我关中侯的爵位,以句容二百户作为食邑。我自己觉得讨伐强盗拯救家乡,其功劳不值得记录在册,金印紫绶,也并非我最初的愿望。本来想远效鲁仲连,近学田畴,上书坚决推辞,以顺从自己的小小志向。正遇有统一的规定,全都不被批准。当初仲由辞让应得的奖赏,因而阻止了人们做好事。现在丑恶的敌寇尚未平息,天下战事很多,国家正要赏罚分明,以便彰明国家的法典,我怎么敢随便地为保全自己小小的怯儒的志向,而抗拒伟大的通行天下的法律呢?因此就收起自己的想法而恭敬地接受了诏书的任命。
洪既著自叙之篇,或人难曰:昔王充年在耳顺,道穷望绝,惧身名之偕灭,故自纪终篇。先生以始立之盛,值乎有道之运,方将解申公之束帛,登穆生之蒲轮,耀藻九五,绝声昆吾,何憾芬芳之不扬,而务老生之彼务!洪答曰:夫二仪弥邈,而人居若寓,以朝菌之耀秀,不移晷而殄瘁,类春华之暂荣,未改旬而凋坠。虽飞飙之经霄,激电之乍照,未必速也。夫期赜犹奔星之腾烟,*发如激箭之过隙。况或未萌而殒箨,逆秋而雾瘁者哉?故项子有含穗之叹,扬乌有夙折之哀,历览远古,逸伦之士,或以文艺而龙跃,或以武功而虎踞,高勋著于盟府,德音被乎管弦,形器虽沈,铄于渊壤,美谈飘飘而日载,故虽千百代,犹穆如也。余以庸陋,沈抑婆婆,用不合时,行舛于世,发音则响与俗乖,抗足则迹与众迕。内无金张之援,外乏弹冠之友。循途虽坦,而足无骐驎;六虚虽旷,而翼非大鹏。上不能鹰扬匡国,下无以显亲垂名。美不寄于良史,声不附乎锺鼎。故因著述之余,而为自叙之篇,虽无补于穷达,亦赖将来之有述焉!
葛洪写了《自叙》篇之后,有人非难道:当初王充到六十岁的时候,穷途末路不见希望,怕自己身与名一起消失,所以用《自纪》作为《论衡》的最后一篇。先生在三十刚过的隆盛年龄,赶上朝*清明的时运,正要解开皇帝送给申公的那种束帛,登上枚乘曾坐的那种蒲轮安车,在皇帝那里增光添彩,名声遍海内,怎么会有好名声不传扬的遗憾,而致力于老头子干的那种事情呢?葛洪回答说:天地是非常久远的,而人不过是寄居其间。凭朝菌那么光彩照人,日影还未移动就蔫了死了;就像春天的花朵一样,一时间很茂盛,没过十天就凋谢了。相比之下,即使是疾风吹过高空,闪电短暂照亮,也未必显得很快。人活百岁就像流星在云上飞过,老人高寿有如飞箭经过一条缝隙。何况花儿有的没等萌发就死掉了,有的一到秋天就零落了呢!所以项橐有禾苗吐穗就临近成熟凋落的慨叹,扬乌有过早夭折的悲哀。一一看过远古以来的超群人才,有的凭写文章而像龙一样跃出,有的靠武功像虎一样雄踞。巨大的功勋在官府中有记载,道德之音体现在音乐之中,形骸虽然消失在深土中,而令人称颂的事情却会一直存留,每日传颂,所以即使是千百代以后,还是令人肃然起敬。我因为是个平庸鄙陋的人,徘徊不前而且保守,所掌握的学问不合于时代,行事与世人相违背;说出话来与众人不和谐,迈开步子就和大家相抵触,在内没有功臣世族提供帮助,外边也缺少当官的朋友。所走的道路虽然平坦,但没有代步的骏马;上下四方虽然开阔,但没有大鹏那样的翅膀。对上不能大展雄才匡正国家,对下不能使亲人显达,使自己垂名后世。优点不能记载在史书中,名字不能铸刻在钟鼎上。因此乘著述的剩余时间,写了这篇《自叙》,虽然对于仕途得志与否不起作用,但也希望将来有人记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