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吾乡
——读《苏东坡传》
文/月如水
苏东坡。
与他最初的记忆来自《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那时,年幼,并不知词牌名为何物,一度天真地理解为水调歌头,就是一个钓鱼的老者在水边唱的歌谣,歌谣中描绘了秋月的美好,皎洁的月光中,他思念远方的弟弟。这个想像荒唐而美妙,而这个记忆如此深刻,从此至今,我记住了遥远的月亮之下的苏轼,念念于心不再忘怀。
我读着他的诗文渐渐长大,一首词一首词的背诵,临摹他的书法,看《东坡志林》,收集有关苏的一切资料。直到年与林语堂的《苏东坡传》相遇,这本类似西方传记体的人物传记,以质朴真诚的态度,不失轻松的口吻,描绘了苏轼风雨沉浮的人生,伟大的一生。在茫茫的宇宙之中,尤如闪烁天际的星星。是的,生命只是宇宙中刹那的显现,这颗伟大的灵魂,至今仍留下灿烂光辉的轨迹。
是的,应该有这样一本书,而不是,只如宋史中简短粗糙地画出苏轼的轮廓。
是的,应该有这样一本书,应该有如他一样纯良厚朴的心灵,来详尽地描绘,描绘东坡的形神,描绘一个赤子的全貌,为我们,为世代的儒生留下敬仰东坡的凭证。
请你,请你同我一样,洗净自己的双手,安静地打开《苏东坡传》,和林先生一同恭敬地聆听来这来自千年前的天风海雨,聆听……
人生到处知何似
苏轼于年12月19日出生于四川眉山。在林的叙述中,我得知,那是一座适宜生活的小城,洁净的道路两旁,一个挨着一个的荷花池塘,农历六月,莲叶田田,花朵次第开放,淡淡的清香弥漫于家家户户。
想必,幼小的苏轼是在这莲的清香中成长成人的。
在纱毂巷,一座竹林环绕的庭院,一个家境颇丰的耕读世家,就是苏轼的家。作为长子的苏轼,一出生就受到喜悦的接迎,尤其是祖父的喜爱。老人年轻时生得高大英俊,且大方慷慨。他有田地千亩,广存稻谷,在荒年,开仓散粮,救济族人及贫民。他时常与亲友在青草地上席地而坐,谈笑饮酒,不时高歌。老人心地广为慈悲,胆识过人,正直且有气度,自有一派的质朴自然之美。是的,在随着书中的描述,我们会慢慢看到,这位目不识丁老人的才智,在他儿子的儿子身上光彩夺目的开放,一如知季盛开的莲花。
与祖父外向性格相反的是,苏轼的父亲苏洵。苏洵天性沉默少言,读过宋史,我们都知道,他就是二十七岁开始发愤读书的苏老泉。作为著名的散文家和学者,苏洵一向坚持文章的淳朴风格,他以纯粹雅正的文体教学儿子,教育苏轼和弟弟深研史书及为*之法,对苏轼作品的风格有着深远的影响。
幼时,苏轼的父亲晋京赶考,母亲程氏于家中教育孩子。他的家中各种图书处处满架,每日,苏轼和弟弟熟读大量的文字经典。程母带他们读《范滂传》,小小的东坡敬佩正直勇敢的学者范滂,曾问道母亲:妈妈,我长大后若做范滂这样的人,你可愿意?母亲回答:你若能做范滂,难道我不能做范滂的母亲吗?
每每读此,感动不已。为东坡的大爱,为母亲的大义。
学习之余,苏轼尽情地玩耍,家中庭院就是他的乐园,果林中鸟鸣雀唤,母亲仁慈,告诫孩子不得捕捉,树林中的小鸟越来越多,多年后,一些美丽小鸟的样子,仿佛还历历在目。
他也会到村中赶集,在菜园中挖土,曾于土中得到一块美丽的玉石。石头有绿色的条纹,晶莹光泽,也许,苏轼用它作了砚台。
与他一同读书写字,一同长大玩耍的子由,是苏轼一生的兄弟知己,如此浓厚的手足之情,是他们一生写作的好题材。苏轼曾说:我少知子由,天资和且清,岂独为吾弟,要是贤友生。他们彼此牵挂,一次次地相逢于梦中;千里寄诗互尉藉,风雨之中心灵相依。
许多的时候,我都会想,一个人命运,是性格使然,而性格是环境所造就,细读苏东坡幼时,他家庭每一位的亲人对他的成长有着必然的影响。
率真自然,不拘小节的祖父;文风雅正,疾恶如仇的父亲;温良朴实,深明大义的母亲;稳健安静的子由,汇合一处,就是一个独一无二,旷世奇才的苏轼。
他的一生,坚持自我内心的操守,自始至终,不改其志,终身不渝。他挂念天下苍生,悲悯仁慈,对人温和友善,淳朴自然,一生天真纯良。
他的文字,无一不流淌着发自内心深处的真纯,他的诗词文章都是心灵的自然流露,清丽、庄严、热烈,他都写得如此之美,如此之好,字字珠玑。
他千载为人所爱所敬仰,一因他始终坚持本心,不改其志;又因他文学艺术上的超凡成就,他的品行、文章、风格皆至大美的境界。
他虽早已远去,他与江上清风,日月繁星一样浩然长存……
文忠公的称谓,只是多年以后一个外在的肯定,只是,他流离的一生又是如何开始呢?一个天才磨难的人生又是命运使然吗?
一0五四年,苏轼年满十八,依父母之命迎娶王弗,王弗家住眉山镇附近的青神。后来,他们常去这个美丽的山区,山上有佛寺,山间溪流清澈,那是一段快乐不再重现的年轻时光,二人相守十年,感情深厚。
子由也于次年成婚。苏父带着两个才华出众的儿子,怀着张方平致欧、梅二人的推荐信,穿山越岭,千里迢迢来到京城。
嘉祐二年(年),苏轼参加礼部的考试,中进士。主考官欧阳修读其文章,惊为异人,称“他日文章必独步天下。”他们时常书信往来。欧阳修说:读苏东坡来信,不知为何竟喜极汗下,老夫当退让此人,使之出人头地。
而此后的许多年,欧公常以读苏诗文为乐,当然以读他的作品为乐的人上至皇帝,下至百姓,又何止欧阳修一人呢?
嘉祐四年十月,他们奉家东迁京城。走水路穿越三峡,带着满心的热情,带着对光明前程的自信,江上的航行中,兄弟作了百余首的诗歌。
次年五月二日,苏家安抵京城,买了一栋颇像故居的房子,有花园,座落在安静的仪秋门。老槐柳枝绕房,如故乡的翠竹,青绿无尘。
此时的苏轼是快乐,是轻松的,是壮志凌云的,是的,命运理应如此,让这一个旷世奇才幸福做事,幸福终老。
只是冥冥中谁在安排,安排了一个叫王安石的人与他同一时代。
安排了他风雨沉浮的一生?
许多的时候,我都会想,如果没有这个狂妄自大的人变法,苏轼的人生一定会幸福的。
是的,也有许多史学家在假设,如果没有这个人存在,金人不会入京,宋朝的历史一定会改写。
是的,如果……,一切都会重写。
历史没有如果,人生没有假设。
这个人,在苏轼的人生中占据了多么重大位置,以一个“他人”的身份,左右了苏一生。
林大师在《苏东坡传记》中花六分之一的笔墨,专程描写了拗相公与他的变法,平和的叙述中难掩心中的愤怒。
王安石在积聚力量,酝酿改革的时候。
此时,年轻的苏轼在凤翔为官。初入仁途,一切不似想象的如此美妙,只是尽心尽责。他事务轻松,得以畅游山水,终南山,太白山和黑水谷一带的寺院,还有周文王的故里。
他敬畏神明,为田间的旱情和百姓的生计,前往太白山祈雨,庄重虔诚。也时常月下饮酒,与夫人相谈,倾诉心事。对他人亦是一片赤诚,随性言说。
现世安稳,岁月莫不静好。
嘉祐九年,王弗与苏父相继离开人世,兄弟二人辞去官职,踏上迢迢的路途,再次还乡,送往者安息,并为他们植上三千松树。
十年之后,一个明月之夜,王弗入梦,他写下情深意绵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他业已是,尘满面,鬓如霜,而归乡路的事如此遥远不可及啊。
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
那深深的思念之中,有的是千般万般无处言说的委屈,又何妨,又何妨?
曾经欢喜安好的岁月已成了过往,他再也没有得以重返乡里,直到白发覆盖了双眼。
问一问,宋朝这部让人愤怒的历史,这一切的一切是如何开始的呢?
一0六九年,即神宗熙宁二年,苏轼返京,从这年起,宋朝走入王安石的变法之中,这一*举影响了整个朝代。
关于王安石变法,历史自有定论,无需多言。看一看,这一节简短的文字,看一看因变法而被左右的苏轼人生:
熙宁二年(年)神宗已即位,苏服满还朝,仍授本职。熙宁四年,官至太常博士,此时北宋*治危机,任用王安石支持变法。苏轼对新法持有异议,自求外放,调任杭州通判。
七年,被调往密州,十年,徐州。*绩显赫,深得民心。
元丰二年(年),苏轼到任湖州不足三月,李定等人故意把他的诗句扭曲,以讽刺新法为名,网织“文字毁谤君相”罪名,被捕入狱,史称“乌台诗案”。十二月出狱,苏轼被降职为*州团练副使,本州居住,不得签署公事。
元丰三年至*州。元丰七年(年),奉诏赴汝州就任。先到常州居住,后被批准。当他准备南返常州时,神宗驾崩。年幼的哲宗即位,高太后听*,起用保守派,司马光重新被启用为相。八年十月,苏轼以礼部郎中被召还朝,起居舍人。元佑元年,升中书舍人,又升翰林学士。
苏轼看到新兴势力压制王安石集团的人物及尽废新法后,再次向皇帝提出谏议,因而再度自求外调。他以龙图阁学士的身份,再次到阔别了十六年的杭州当太守。苏轼在杭州修了一项重大的水利建设,疏浚西湖,用挖出的泥在西湖旁边筑了一道堤坝,也就是著名的“苏堤”。
元祐六年(年),被召回朝。不久,外放颍州。元祐八年(年)新*再度执*,再次被贬至惠阳。绍圣元年(年)苏轼被贬至更远的儋州(今海南)。后徽宗即位,调廉州安置、舒州团练副使、永州安置。
元符三年(年)六月遇赦,复任朝奉郎,北归途中,卒于常州,享年六十六岁。
这些简短的过往,隐藏了多少苏轼的挣扎与呐喊,隐忍与煎熬,前进与信念。
他心系苍生的济世之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