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不老,你我不散
君倾酒文哗哗
图“我们俩,定是生死都要在一起的。他日史书上,我也当与你在同一页。”
雪落
天色暗沉,洋洋洒洒的大雪飘落,院落的地上勾起一层薄薄的芡。院里唯一的一棵老梅树挂上白霜,晶莹剔透的白,暗香浮动的红,相映成趣,格外好看。孟云音推开门,寒风吹得她纤白的手微微有些冰了。她扶着门,看着簌簌而下的雪,叹了口气,“下雪了。”门开着,寒风吹进屋子,连炭火都有些受不住,蔫蔫地发出一点温热。孟云音一直站在门口,看着雪落满庭院,盖住院子里供人行走的青石板。“夫人,今晚的年饭还准备吗?”下人穿过院子,恭谨地站在她面前。孟云音微愣一下,在心里苦笑。朝中新旧两*斗争多年,直到最近才尘埃落定。徐卿远的老师代表旧*执起了*治的大旗,准备在史书上留下属于自己的浓墨重彩的一笔。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向新*新法。从秋日起,旧*就准备革除新法。争争吵吵近半年,皇上终于同意,新法全部废止。徐卿远坐不住了。他是个儒生,学的是孔孟之道,中庸之法,最忌过犹不及。新法虽然操之过急,诸多弊端,但也并非全无是处。不说别的,分田法利国利民,影响深远,怎可说废除就废除。当即一纸奏折呈上去,大陈分田法等几条新法之利,劝阻废除新法之事。旧*甫上台,为防止新*势力反扑,容不得任何为新*新法说话的声音,哪怕徐卿远更亲近旧*,是丞相的得意弟子,奏折也是一压再压。徐卿远赤子之心,在朝堂上理论多日,想要保留利国利民的部分新法,境况却越来越危险,被无数朝臣攻讦,说他狼子野心,藐视朝堂。今天下午突然被召走参加朝会,至今还没有音讯传回。孟云音回过神来,摆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端庄微笑,“当然准备,今年朝中多事,年景也不好,年饭就做得俭省些,但是官人喜欢的酥肉要多备些。他这几日身子不适,酒要换成度数低的果酒。今日下雪天冷,从外面回来必带寒气,屋里多加几盆炭火。”下人退下去,孟云音望了望天,雪一时半刻停不下来,她合上门,将风雪锁在外面,往书房走去。徐卿远究竟能不能回来,孟云音心里也没底。这事儿轻则贬官,重则下狱,全看皇上和旧*的人怎么处置。她提笔研磨,古朴肃正的隶书落于纸上,自有一股沉静安稳的味道。徐家有几位叔伯堂弟在各处做官,这次恐怕会被牵连,得写信通知他们早做准备。还有些地方上的同僚朋友,赤诚忠烈,听闻此事,必然上书求情。孟云音仿着徐卿远的草书,笔走龙蛇,肆意洒脱,劝朋友宽怀为上,勿忧勿怒。几封信送出去,孟云音微微松了口气,就着最后一点墨,写了一封短笺给在娘家时照拂过的小厮——他如今在狱中做了个小吏,万一徐卿远下狱,还请他多加照顾,写完着人从角门偷偷送了出去。屋里暗起来,孟云音亲自点上蜡烛,红烛昏昏,像是初成婚的时候。墨砚
精致的龙凤红烛燃完了大半,只剩个喜庆的底子。孟云音将蜡烛取下,用细布轻轻擦拭烛台。她有些心不在焉。徐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徐家公子又年少盛名,听说还丰神俊朗,一表人才。听说她与徐家公子结亲,闺中姊妹都很羡慕,她也曾心中暗暗自得过。如今成婚已经三天,徐卿远倒是一如传闻,端方守礼,只是对她太客气。回门的时候母亲宽慰她,新婚夫妇都是如此,过段时间彼此熟捻便好了。孟云音叹口气,起身往库房走去。她住的小院在主院后方,到库房去要穿过一条抄手回廊。孟云音转过一道拱门,刚迈过台阶就被撞了个趔趄,手肘还磕到了什么硬物。她后退半步才稳住身体,还没回过神来,一只修长温暖的手就扶住了她,手的主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你没事吧?”孟云音这才看清来人,是她新婚的丈夫。她有些不好意思,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像是为了确认她真的没事,徐卿远仔细打量了一下才松开手。却站在她身旁没有离开,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微微涨红了脸。孟云音也觉得有些尴尬,虽然是夫妻,可他们其实没说过几句话,一时遇见,竟陡然无语。她想到方才磕到自己的硬物,在徐卿远手上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圆盘,好容易有个说话的由头,“这东西是什么?”徐卿远将手里的东西举到她眼前,“这是*石砚,我今日新得的,方才是不是磕到你了?”那方砚石质温润细腻,如墨如漆,形状天然别致,其上倚着石形雕了山水,绘了草木,最妙的是有个牵牛的小童,格外俏皮有趣。孟云音不懂砚,就着徐卿远的手摸了两下,也觉得这方砚格外好。徐卿远见孟云音赏砚,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连声音都掩不住欢欣雀跃,“你喜欢吗?”孟云音这才回过神来,觉得徐卿远的样子有些好笑,但还是点点头,“我不太懂,但是我觉得这方砚品质上乘,雕画细腻,应该是方佳品吧。”徐卿远嘴角漾开笑,眉眼弯起来,“你想看看别的吗?我那里还有。”说完不等孟云音回答,就牵着她的手往书房走。他身影高大欣长,整个人明朗又欢乐,一边走一边说:“这一方是是*石砚中的上品,是难得的墨子石。我从四哥那坑来的,我回头再与你说四哥。*石砚虽然难得,我书房里还有几方更难得的端砚,名家手制。还有一方歙砚,有前朝大家亲手提的诗呢……”孟云音看着徐卿远欢喜的侧颜,忽然觉得他比前两天彬彬有礼的样子多了生气,可爱又可亲。低头看着自己被牵住的手,孟云音将纤白的手轻轻回握,嘴角不经意间弯起。旧烛
孟家家风严谨,孟父古板迂正。孟云音虽是女孩,也自幼四书五经、道理仁义养起来的,并没有多少贪玩淘气的机会,自然也不知道书房中的一书一砚也有那么多意趣。徐卿远带着她玩。他赞她自幼随父学习的汉隶古朴大气,与一般闺阁女子不同,也教她笔走龙蛇,行草潇洒。有时兴致上来,还拉着她共乘扁舟,饮酒吟诗。徐家家风宽松开明,并不制止小儿女的情趣,也不要求功名,孟云音的日子舒心又快乐。三年一倏而过,春光又绿,莺鸟啼鸣。东风一路吹过,捎来了老臣文勋重被启用的消息。那日徐卿远出门同友人踏青,孟云音在书房整理旧稿。谁知半下午,徐卿远突然兴冲冲跑回来,一脸喜色地拉住她,“文相公起复你可知道?”孟云音忍俊不禁,“你就为这个回来?我已经知道了,午饭时公爹在桌上说的。”文勋文相公贫寒起家,会试时一举中第,殿试面圣直陈*弊。从微末小官做起,几沉几浮,始终初心不改,刚正爱民。几十年间,既得民心,又得宦敬。几年前他因为得罪权贵被贬谪,如今时移世易,文相公再被起复,终于站到*治的中心。消息一经传出,庙堂江野无不欢欣。徐卿远笑着握住她的手,“我在外刚听闻此事便急着回来,我想这天大的好消息必要先同你分享,谁知让父亲抢了先。”孟云音顺手将桌上的文稿拿起,晃了晃说:“卿远如此高兴,必要赋诗一首了。”徐卿远乐起来,松开孟云音的手,从桌上取了只笔,递到孟云音面前,“我要作诗,自然云音执笔。”窗外阳光正好,微风飘摇,珠帘卷动。徐卿远倚门吟诗,孟云音窗下录记。一盏茶晾到刚好,音停笔止,夫妻二人相视一笑,都是时光积淀的情谊。徐卿远喝了口茶,有些欲言又止。还没等他起一个话头,孟云音就打断了他。她低头洗笔,目光没有一丝偏移,却知道徐卿远想说什么,以及没说出口的缘由。“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夫君想考功名便去吧,考个状元回来,我好在闺中姊妹面前说嘴。”徐卿远哭笑不得,“我不是为了……”“我知道,”孟云音将洗好的笔挂上笔架,转身望着徐卿远,“文老相公起复,多少有识之士齐聚京城,我的丈夫又岂是甘居人后的?”徐卿远今日为踏青穿了身轻简便服,颜色鲜亮,更衬得他少年意气,肆意洒脱。可夜间共剪西窗烛时,孟云音总能在那份恬淡闲适中瞧出些忧国伤时的悲悯和不忿。她走到徐卿远面前,替他整了整衣领,“夫君虽然善读多思,但文老相公起复,才人辈出,也得多温习功课,我明日就让人把书房旁的小隔间收拾出来,你好读书。”徐卿远的神色犹豫。她知道他那些说不出口的话,“你只宽心读书,不用担心将来如何,我又如何。你要做个千古留名的好官,我是个千古留名的好官夫人,我们俩,定是生死都要在一起的。他日史书上,我也当与你在同一页。”酥肉
人生际遇,有时其实难讲的很,但细论起来,却总有例可循。譬如徐卿远自小才名远播,诗赋绝伦,决心考取功名便一举中第。这状况,许多有天赋的年轻儿郎都有。再譬如,徐卿远一入京便得了文老相公赏识,会试时座师又是当时赫赫有名的旧*老臣宇文泽,几位关系好的同门悉出新*,一时简直风头无两。这际遇,不少时运好又会做人的士人权宦也曾有过。又譬如,徐卿远只在京中做了两年官,就因直言上谏贬出京城,之后在各地辗转做了几年官,被召回京城,又因为各种不可言说的原因再次被贬。这经历,普天下几乎所有的清倔文官都有。这次贬谪地是泉州。泉州哪里都好,四季分明,风景怡然,百姓淳朴安乐,也没有*敌烦扰,唯一的问题是,泉州没什么好吃的。泉州虽不至于缺衣少食,但百姓也少有肉吃,偶尔烹煮,便将配料同肉酽酽地煮一锅,半点肉汤不洒。徐卿远只吃了一回便皱起眉,撂下筷子就带着百姓养起鸡鸭禽肉,搞起民生经济,治水屯粮,建桥修路。直到大多百姓三五不时能吃上肉,徐卿远的眉头才舒展开来。他在住处附近养了一片竹子,不是为了赏竹,是为了挖竹笋吃。加了豕肉炖汤或者切丝凉拌,徐卿远做出来都很鲜美。池塘里的藕,挖出来洗净,塞上桂花糯米,在锅上蒸成桂花糯米藕,香甜可口,是专给孟云音做的,她爱吃甜食。孟云音还爱吃樱桃,只是泉州少产此物,从别处运来又劳民伤财。徐卿远便拿山楂蜜桃调出樱桃一般酸甜的糖浆,浇在蒸熟的番薯圆子上给孟云音解闷。好容易等到休沐,徐卿远钻进厨房,将猪肉洗净腌制,切成小块煮熟。肉熟透后沥干水分,架起小锅,热油下锅炸酥,捞起晾凉,和香料药材一同下锅小火煨煮。孟云音在一旁切葱剥姜打下手。等到肉汤快能出锅,孟云音起了竹根下的米酒,端上三四碟亲手腌制的果脯,灶上摊出鸡蛋薄饼。两个人对坐共饮,京城繁华无干系,茅檐温情却相宜。徐卿远夹了一筷子酥肉到孟云音碗中,“这肉配你亲手酿的酒最是合宜。”孟云音笑起来,“有酒有肉,人生快事哉!”待归人
锅上的酥肉炖出好味道,养胃的红枣山药粥已经滚了好几次,徐卿远还是没回来。连下人都耐不出腹诽徐卿远到底能不能回来。孟云音安坐中堂,面不改色等着徐卿远。不管贬官还是下狱,哪怕是抄家,朝廷都会派人来通知。还没消息就不必多想,只等着便是了。她得了一段好时光,如今能做的,无非是同他生死与共。孟云音等到半夜,屏退了下人,一个人坐在桌边打盹。不知过了多久,孟云音从梦中惊醒,才听到窗外犬吠,案上烛火微晃,有夜归人大踏风雪而来。徐卿远在门外脱了斗篷,擦干净身上的雪才进门,一进门就看到孟云音坐在桌边等他。他无奈地叹口气,顺手从衣架上拿了件厚衣物给孟云音披上,“屋里虽然暖,但瞌睡起来就冷。你不如躺在床上还好些。”孟云音醒了醒神,拉住徐卿远的手,“结果如何?”徐卿远知她担心,反握住她的手,在她对面坐下,自己给自己斟了杯酒,“不好不坏,贬官青州。”孟云音松了口气,“青州是个好地方。分田法如何?”徐卿远眉间带了几分喜色,一面给孟云音夹菜一面说:“亏得文老旧友说情,皇上平息了怒气。又有吏部尚书和御史台孙大人据理力争,皇上呵斥了旧*近来行事,决定派工部陈大人和礼部张大人为巡州刺史,下探民情,若分田法着实利国利民,便不必废止。”孟云音放下心来,替徐卿远盛了碗汤,“这便好,陈张二位大人素有雅名,又都是刚正不阿的,由他们去查,此事便定了大半了。”倒是徐卿远有些歉意,“青州潮湿阴冷,委屈你跟我东奔西跑了。”“大江南北,这些年我都跑遍了。不知多少人羡慕我,还有什么不好?”徐卿远举起酒杯,“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孟云音的杯子碰上徐卿远的,“夫妻同心罢尔。”外头的风雪止了,室内烛火昏昏,是不灭的爱意与理想。From君倾酒:
感谢苏叁姐,有些不那么适合快阅读的文章也给我通过的机会。时间太快,压力太大,悲伤和快乐都很短暂。希望爱情能慢一点,哪怕平淡。
-作者的话-
?大·家·都·爱?▼山中无历日是否再不会一同泛舟江上,再不会赠我一支折山梅无人知是荔枝来
陛下,能不能,抱抱微臣?阙门
西风残,故人往,如今被爱流放点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