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西向来是干旱苦焦之地,但广袤的山野里有许多地道药材,所以得了个“药乡”的美称。我少年时挖过药,种过田。对中药学又“略知一二”,倒是能说上几句。
定西高原何谓“地道药材”?即“特定自然条件和生态环境的地域内产出的药用植物”,简单说就是“特产”。《神农本草经》最早提出炮制和产地对药效的影响:“药有*无*,阴干曝[pù]干,采造时月,生熟土地所出,真伪陈新,并各有法。”《*帝内经》说不同地域所产药材等级不同,“岁物者,天地之专精也;非司岁物则气散,质同而异等也。”《新修本草》更为精辟:“窃以动植形生,因方舛[chuǎn]性,春秋节变,感气殊功;离其本土,则质同而效异。”孙思邈在《千金翼方》中强调“用药必依土地”,或许就是“地道药材”始作俑者。
定西高原中医为什么讲究“地道药材”?清人徐大椿在《药性变迁论》中说:“当时初用之始,必有所产之地,此乃本生之土,故气厚而力全。以后移种他地,则地气移而薄矣。”又说:“……当时所采,皆生于山谷之中,元气未泄,故得气独厚,今皆人工种植,既非山谷之真气,又加灌溉之功,则性平淡而薄劣矣。”根据临床验证,药材是否“地道”,直接影响治疗效果。
狼*花现在这种情况更为严重,野生地道药材远远不能满足临床需求,导致中药制剂疗效不佳。患者垢病也还罢了,甚至对中医一窍不通的“职业喷子”,也跳出来大肆诬蔑祖国医学,其言其行可诛,当然也更值得我们深思。我认为,中医衰微固然与西方现代医学的兴起有关,*府的引导也起决定作用。就像西医医生可以完全不理会中医,但中医医生如果没有西医基础,就拿不到执业资格。
中药话说回来,古今医家都喜欢使用道地药材,在中医处方笺上,许多药名前的冠字即表示产地,如巴戟天、吴茱萸、代赭石、淮山药、岷归、文*等,以确保治疗效果。因为同一药材,若产地不同,效果大相径庭。比如,浙贝母偏于清肺祛痰,适用于痰热蕴肺所致的咳嗽;而川贝母偏于润肺止咳,治疗肺热虚劳引起的咳嗽。
中药甘肃承载着华夏民族五千年的中医药文化。“尝百草而制九针”的伏羲,“华夏中医始祖”岐伯,三国名医封衡,两晋针灸鼻祖皇甫谧等名家,都出生或活动于甘肃,又武威和敦煌出土的医学文献简牍,也让世人瞩目。甘肃也是地道药材的主产地,以*参、*芪、当归、甘草、大*最为出众,其中当归产量占全国95%,*参产量占全国60%,*芪产量占全国50%。
中药看起来欣欣向荣,但实际不容乐观。人工种植姑且不论,由于养生保健美容业的发展,使得这些药材多数沦为商人们萃取精华的原料,真正用于治病救人者反而不多。
“独有痴儿渐远志,更无慈母望当归。”这副嵌药名联,可谓妙绝,读得人欲掉眼泪。小时曾上山挖药,可以换点零钱补贴家用,所以至今认得野生的车前子、蒲公英、秦艽与柴胡诸药。医院都使用人工种植的商品药材,除极为名贵的山珍,像冬虫夏草,鲜有人再挖这类廉价的药材了。
秦艽花挖药是个技术活,不同的药材要用不同的工具。柴胡以根入药,味苦性寒,可治风热感冒。开*色花儿,很容易辨认,用窄而细的铲子最顺手。因为根底浅,雨后可以直接拨出来。秦艽与车前类似,味苦性平,可祛风止痛。蓝紫色的花儿极是美丽,根深而坚固,宜以锄头挖掘。蒲公英全株入药,自然要春天采挖。微苦略寒,清热解*,利尿散结。手脚起疮痈时,嚼烂直接敷在上面,挺管用。我们曾当野菜吃,味道有点儿苦,需用开水焯过才好。也有人家做成酸菜,不记得是什么味道了。现在当成山珍来卖,价格还不低。
柴胡定西人种药材,可真是毫不含糊。一区六县,其中岷县、渭源、陇西被中国农学会特产之乡组委会分别命名为“中国当归之乡”、“中国*参之乡”、“中国*芪之乡”,可见实力非凡。我家曾经种过当归、*参和甘草,都略有收获。
柴胡丰收记得“退耕还林”时,*府要求在地里种甘草,但没有成功。按说甘草根深而耐旱,不用怎么照顾就可以成材,或许当时忽视了放羊娃?如果将甘肃的地道药材看作“三男二女”,甘草就是攻关小姐,“和诸药而解百*,盖以性平”,几乎每剂汤药里都有她的身影。
甘草另一位伟大的女性成员是当归。当归的样貌一点也不像妇女,最多是粗笨的“刘姥姥”。但她补虚养血,味甘而重,为“妇科圣药”,与熟地、白芍、川芎配伍,组成“四物汤”以调经补血;再加桃仁、红花即成“桃红四物汤”,用于经期提前和经期疼痛。挖当归要用到药叉,以防将根茎铲断。南方人喜欢以当归煲汤,据说不仅养血,而且还养颜。
当归*参与*芪,就像双胞胎兄弟,一白一*,一短一长,又如哼哈二将。益中气、和脾胃,盖有*参;补虚弱、排疮脓,莫若*芪。二者配当归、白术、柴胡、升麻、陈皮、甘草而成“补中益气汤”,可治脾虚气陷,如脱肛胃下垂。*芪以陇西为上,*参则以文县最佳。挖出来的新鲜*参可以直接吃,但*芪太甜且药味浓郁。将这兄弟俩与土鸡放一起炖,则成*参*芪炖鸡汤,鲜美而补益。
*参大*纯粹是个“二楞子”,也叫将*、绵纹,以陇南礼县铨水乡为最,所以又称“铨水大*”。多年生,根茎粗鲁;味苦,气特殊,让人敬而远之。传说,古有*姓医者以*连、*芪、*精、*芩、*根五种药材为人治病,人称“五*先生”。后因搭档疏忽,将“*根”错给孕妇而致其流产,县太爷念其友谊,饶过他们,但责令将“*根”改为“大*”以区分。大*是虎狼之药,“通秘结、导瘀血”,孕妇忌用。医院工作时,被同事捉弄,将大*液倾入茶中,服用后里急后重,医院厕所不在眼前耳……
*参与传统四大药都相比,定西还有差距,但总算赶上来了。如今的渭源和陇西都有中药材集散地,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繁衍出品质优秀的“归芪*草*”。人丁如此兴旺,实在不济,自家产品也能捣腾一番。
定西高原当然,医院的对联说得好:“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愁架上药生尘。”